(浦绍斌摄)收拾屋子,像是准备一场长久的别离。不,或许就是永久的告别。这些陪伴了我半世的物什,它们就要抛弃我了。我并不想流泪,连鼻腔里的酸楚也省去了。在这里,我已挥霍过太多的酸甜苦辣。而恋旧,并不是我想要的画风。我一直马不停蹄地想要获取的,就是破茧后的新生。没有人知道,我曾紧紧地呃住自己的喉咙,差一点我就得到另一种新生了。往后,人间三途苦与四重恩,便与我再无任何瓜葛。有一把黑暗中的冥冥之刀,直抵胸膛,我听见有人大喊了一声刀下留人。行走于人世的活口,又重新回到动荡、恐惧、屈辱和惶感之中。那些不能卸下的责任附体上来,成为“人”字的一撇一捺。高堂上的明镜似秋风中的落叶,照见我的恍惚与悲凉,又推赶着我奔向光明的出口。长笛横在砚台上,音阶已不识白雪初心,散落一地的青春,正在绝尘而去。这满屋的书呀,是我精神的嫁妆。可那沾满灰尘的又岂止是胭脂呢。不,我已经很久不用胭脂了。无数的黑斑和粗大的毛孔正在占领我的脸颊。当下垂、塌陷、增生、色素等词语被美容院的姑娘作为营销的利器时,我就失去了对抗衰老的兴趣。我曾如此渴望拥有一个自由而宽阔的灵*,却在一场暴风雪里失联了。剩下一具挣扎于生存的肉体,日渐腐朽。这些物什,只要没有人把他们当做消耗的对象,或许它们就能比我活得更加久长。眼前的这个花瓶,是一个画家搬家时送给我的,人去楼空,不知所踪。传说就像戏剧一样,三起三落,波长波短。另一只青花瓷瓶是我在街上买来的,我曾经把我的大手指头伸进它细长的进口里,费了很大力气才让花瓶与我的手指分开。作为生活中的艺术品,我曾经多么热爱它们。此刻,我却迷惘地看向它们,为如何安置它们而烦恼。现在,我们都已经成了多余的商品。在《瓦尔登湖》里,梭罗曾说:多余的钱财只能用来购买多余的商品。我曾经贪婪的想要把喜欢的都揽进家里,以物喜,以己悲。当我需要告别的时候,这些我曾经的喜欢和悲伤,都成了多余的累赘。这个舍不得丢弃,那个也舍不得丢弃,旧物越来越多,这加法的生活,拥堵成趸。翻开一些从未用过的物什,标签新在,价值不菲,而我早忘记了它们的存在。买物的目的是为了使用,而太多的时候却是为了丢弃,仿佛只有在买的那一刻就实现了买的意义。沿着每一个旧物,我就回到了过去的时光。只是,我该如何搬走我从前的故事呢?回去了,又回不去了。我坐在一堆书籍里,翻开一本书,忘记了时间和空间的变化,忘记了刚刚泛滥的伤悲。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,那一颗碧波荡漾的春心,他们忽然就回来了。门外,像是哒哒的马蹄响起。叶浅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