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金瓶梅》中的深刻内容,不输《红楼梦》
《金瓶梅》中有一对奇葩夫妻韩道国和王六儿,两口子既做苏五奴张少娘夫妻的勾当,又互爱互敬,维护家庭,维护对方。中间遇到困难,王六儿也没有抛弃韩道国,反而一把年纪,还豁出去“做道路”,赚钱养家。因此,尽管韩家一家子行径淫奔无耻,为人唾弃,最终却得了个安稳收场,这个咱们之前已经说过了。
不过当时说的重点在二人的家庭观上,强调夫妻之间相互维护的重要性,中间还有很多精彩的内容没有展开说。今天咱们就来看看,当韩道国家摊上事之后,西门大官人如何通过正常程序,堂而皇之地把一件叔嫂通葌事件转化成入室骚扰事件,把叔嫂通葌的当事人变成受害者,轻松救出了王六儿和韩二。
应伯爵和韩道国
韩道国家出了事,眼看就要家破人亡了,来保给他指出一条明路
韩道国在应伯爵的推荐之下,做了西门庆绒线铺的伙计,手中财帛从容,在街面上嘚瑟了起来。
韩道国的浑家是宰牲口王屠的妹子王六儿,生得有几分姿色,却跟自己的小叔子,韩道国的弟弟韩二有些瓜葛。
如今韩道国在绒线铺上住宿,不常回来,韩二便买了酒肉,大白天家与嫂子吃酒。吃醉了,顺手插了门,混乱做一通。
街坊有几个小青年,看见王六儿在家也是擦胭脂抹粉儿的,道她是个好占便宜的,常在门首言语挑逗。却不料王六儿是个泼辣货,来一次骂一次。这群小伙子就嫉恨上了,千方百计打听出王六儿和小叔子这点事。安插小孩子当眼线,专等韩二进门去,好抓人在床,扭送地方。
众少年闯入王六儿家
功夫不负有心人,这日韩二提着酒肉来看嫂子,被小孩子睃见踪迹,报与众人得知。这群小青年就来到韩家,让小孩子翻墙过去,开了后门,掇开房门,要捉拿二人。
韩二想要夺门而逃,被一少年一拳打倒拿住。王六儿还在炕上,衣服都没穿,一个少年扑上去,先抢了裤子,拿绳子将二人捆了出来。
此时,方惊动了四邻,围了一门首的人。若是现在这个不算个事儿。但在宋朝,这可是个大罪。《宋刑统》规定:与父亲或祖父的妾、叔伯的妻、自己或父亲的姐妹、儿媳、孙媳通奸,将会被判处死刑;与母亲的姐妹、兄弟的妻子、兄弟的儿媳通奸,“流二千里,强者绞”;与继女(妻子前夫的女儿)或同母异父的姐妹通奸,“徒三年,强者流二千里,折伤者绞”。
众人围观者中,那个陶扒灰,尽管同样无耻,但他说的没错,要是王六儿和韩二的罪名坐实了,他们会被判绞刑的。
此时的韩道国还在街上跟别人吹牛皮,街坊中一个好心的跑过来给他报信儿:“你家中如此这般,大嫂和二哥被街坊众人撮弄了,拴到铺里,明早要解县见官去。你还不早寻人情理会此事?”
这个人是个好人,而且他也是个聪明伶俐的,这祸事虽然大,只要“早寻人情理会”,便可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。
王六儿最终和小叔子在一起了
韩道国听闻此事,并不计较妻子和弟弟的勾当,他先以家人性命为先,这一点不知强出多少伪君子去。他牛也顾不上吹了,赶忙回家了解情况,得知弟弟和媳妇已经被绑走。又回到绒线铺,他知道绒线铺的来保是个晓事的。
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去找西门庆,一来韩道国没有这个脸面,二则上来就找西门庆,谁知道西门庆此时是高兴还是气恼,碰上西门庆不高兴,当场给你否了,再回头找人央及,也很难成功。三则,这种芝麻绿豆的事,具体怎么操作合适,西门庆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琢磨?都是手底下的鹰犬最知道。他们就指着这个吃饭的,早把律条程序摸明白了。就是西门庆要解决问题了,也都是去问这些狗头*师的。
因此,来保给韩道国指了一条明路:
“你还早央应二叔来,对当家的说了,拿个帖儿对县中李老爹一说,不论多大事情都了了。”
让韩道国去找西门庆身边的应伯爵。前番举荐韩道国就是应伯爵做的,韩道国自然要酬谢人家的,已经有了一份人情,就不怕在麻烦他,越麻烦应伯爵,应伯爵越喜欢,因为麻烦一次就有一次的好处,这如同商业关系中的老客户,谁也不会拒绝。要是拒绝了,肯定是价钱不合适了,没别的原因。
应伯爵
应伯爵在西门庆处,常做这种人情买卖,去西门庆家,他家的狗都不咬,路子他最为熟悉,能不能办成?怎么办?他都知道,很是稳妥的。韩道国找对了人,他的这场纠纷定然能够消解。
果然,应伯爵听了这话,立刻答应下来:“既有此事,我少不得陪你去。”
韩道国未经这种事,他原本的想法是:
“此事明日只怕要解到县里去,只望二叔往大官府宅里说说,讨个帖儿,转与李老爹,求他只不教你侄妇见官。事毕重谢二叔。”
他以为这种事是要仗着西门庆的势力,与知县李达天强讨人情。这就不对了。事情这么办,就等于承认自家有丑事,要李知县强压下去,西门庆欠的人情就大了,韩道国更是欠不起。若是捣子们不服,上找知府,事情恐怕要闹大的,李知县也未必答应。
还是应伯爵有主意:
“贤侄,这些事儿,我不替你处?你快写个说帖,把一切闲话都丢开,只说你常不在家,被街坊这伙光棍时常打砖掠瓦,欺负娘子。你兄弟韩二气忿不过,和他嚷乱,反被这伙人群住,揪采踢打,同拴在铺里。望大官府发个帖儿,对李老爹说,只不教你令正出官,管情见个分上就是了。”
应伯爵反观了整个过程,发现此事有个漏洞。就是捣子们捉双的时候,没有人证,都是他们一伙的。韩家完全可以反告他们私闯民宅,倒打一耙!
西门庆
应伯爵一番说辞,颠倒黑白,西门庆一张说帖,詈夷为跖
到了西门庆府上,韩道国还想啰嗦,应伯爵怕他话说的不圆,露出马脚来,直接抢过话头,替他把话说了。结果在应伯爵口中,众少年不是捉双来的,是私入民宅调戏良家妇女的歹人。韩二也不是奸夫,是见嫂被欺,勇斗歹徒的义士。求西门庆写帖子给李知县,让他免提王六儿、韩二到堂。
西门庆听这个话,就接上他的业务了,说到:“这帖子不是这等写了!只有你令弟韩二一人就是了。”向伯爵道:“比时我拿帖对县里说,不如只分咐地方改了报单,明日带来我衙门里来发落就是了。”
我能办的了的事,干嘛要去求李知县?直接改了报单,带到提刑院问事不就行了?
这个事若没有应伯爵在,即便韩道国找到西门庆,也未必求下情来。
既到了西门庆的地盘上,这事算是稳了。也不用多说什么废话,应伯爵便提醒着韩道国:
“韩大哥,你还与恩老爹下个礼儿。这等亦发好了!”
西门庆当下叫了一个青衣节级,对牛皮街保甲传钧谕,当场放了王六儿,只留韩二一人上堂对质。原本是举发者的几个少年反倒成了被告发的,一并捉拿到提刑院受审。
第二天夏提刑是主审,西门庆是副提刑。二人开始问询。
有道是捉奸捉双,即是告发叔嫂通奸,不见了王六儿如何算的数?这群小子也没有经过这种事,怎知答辩之法?
西门庆又问众人如何进入院中,保甲说是翻墙进入的。
西门大官人直接大怒:
“我把你这起光棍!他既是小叔,王氏也是有服之亲,莫不不许上门行走?相你这起光棍,你是他什么人,如何敢越墙进去?况他家男子不在,又有幼女在房中,非奸即盗了。”
直接每人赏下一夹棍,二十板子,打得他们个个哭爹喊娘,呻吟满地,押在狱中,听候发落。在大狱之中,又让狱卒散播消息,说是“你四个若送问,都是徒罪。到了外府州县,皆是死数。”
等家人前来送饭,捎出信去,叫“各人父兄使钱,上下寻人情”。你早干什么去了,要想诬人以罪,也要先寻人情,才能坐实的,如今叫人翻过身来,怎么收场?
这几人的家长中,有人提议去央求夏提刑。夏提刑是行伍出身,虽然品秩比西门庆高,但是没有西门庆有钱,原先就和西门庆结交,混些财帛,怎么好因为这个事,跟西门庆对着干?只好推脱出去:“这王氏的丈夫是你西门老爹门下的伙计。他在中间扭着要送问,同僚上,我又不好处得。你须还寻人情和他说去。”事没有给办,但钱照样要收下的。
也有人提议要去求西门庆的大舅哥吴千户的,这人找的也不对,不过看后文,这钱也是花了的。
好的提刑官太难得了
有一个聪明的,他提议去找应伯爵,说道:
“我闻得人说,东街上住的开绸绢铺应大哥兄弟应二,和他契厚。咱不如凑了几十两银子,封与应二,教他替咱们说说,管情极好。”
四家家长凑了四十两银子,送到应伯爵府上,应伯爵居然就答应下来。
他浑家觉得这事做的不地道:“你既替韩伙计出力,摆布这起人,如何又揽下这银子,反替他说方便,不惹韩伙计怪?”
应伯爵自然有办法,取了其中的十五两,贿赂了西门庆的小厮书童,书童嫌十五两少了,又多跟他要了五两,答应帮他办这个事。
深宅大院的女眷也能左右外面的事情
书童拿出一两五钱银子,买了一坛金华酒,两只烧鸭,两只鸡,一钱银子的鲜鱼,一肘蹄子,二钱顶皮酥果馅饼儿,一钱银子的搽穰卷儿。贿赂了李瓶儿,李瓶儿在西门庆面前替几人求了人情,加上夏提刑和吴大舅都来说情,西门庆方转了念头,把他们放了。
到早饭时分,四家人都到家,个个扑着父兄家属放声大哭。每人去了百十两银子,落了两腿疮,再不敢妄生事了。
思想简单的人啊,千万别走这条路。觉得自己占着理呢,谁知道这里面有这些弯弯绕。难得兰陵笑笑生肯把这些款曲写出来,教教咱们这些榆木疙瘩。
这个过程中,应伯爵,夏提刑,吴大舅,书童都得了好处,唯独西门庆白忙活一顿,他图什么许的?
他怎么能白忙活?
事后,蔡京府上大管家翟谦想要让西门庆给他寻一个女孩做二房,图生养。西门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。韩道国为了报答西门庆,把女儿韩爱姐送了出去。西门庆看上了韩道国的老婆王六儿,韩道国也由着老婆招待西门庆,最后招待出滋味来了,干脆连小舅子都送给西门庆使用。
当然西门大官人没有白用的道理,金的银的可着王六儿拿不说,还替他狮子街石桥东边,使了一百二十两银子,买了一所房屋居住。门面两间,到底四层,一层做客位,一层供养佛像祖先,一层做住房,一层做厨房。
西门庆也借由韩爱姐,和翟谦成了亲家。大家互利互惠,皆大欢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