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喜出望外平儿理妆”一回,宝玉把平儿让到怡红院,劝她梳妆,拿出胭脂花粉给她用,还剪下正开放的海棠花给她簪鬓。
给平儿用脂粉当然是最好的,连掌有管家实权的平儿,也有惊艳之感。但是怡红院的主人是宝玉,而宝玉虽然喜欢在“内帏厮混”,但他并不是易装癖。而《红楼梦》虽然托辞“朝代年纪,地舆邦国,却反失落无考”,究竟不是刘义庆的《世说新语》,没有男子敷粉的奇特风俗。那么,宝玉给平儿用的脂粉,到底是谁的呢?
荣国府的头油水粉,按规矩,是“外头买办总领了去,按月使人按房交与我们的”。后来经探春倡议,有所改革,但“按房”的规矩不可能变。也就是说,这些物质,都要“按房”、分部门统一领回,然后在部门内部重新分配。
为什么说要重新分配呢?芳官被迫分给贾环蔷薇硝,就去拿“自己常使的”。可见怡红院的脂粉,并不是公共财产。但怡红院里的私人财产,又不是界限严格的,麝月就说:“不过是这屋里人,一时短了,使了”,偶然用别人的化妆品,并不是什么稀奇事。
对这些产权明确、使用权却比较随意的化妆品,宝玉要拿出来招待平儿,会用谁的呢?
最直接的答案,当然是袭人的。袭人与宝玉有过云雨情,又享受着王夫人给予的二两月钱待遇,兼任宝玉的情人与小妾两重身份。宝玉用她的脂粉招待平儿,似乎是最合理的。
不过袭人此人,被王熙凤称为“是个省事的”,并不在衣饰妆容方面特别讲究。为了迎合宝玉的喜好,袭人也不会对脂粉化妆品太过隔阂。但要说怡红院里最好的脂粉,都是袭人一个人的,未免有点太专擅跋扈了。
晴雯心高,绝对不会在吃穿用上委屈自己。但是晴雯并没有生产能力,也没有获得像袭人一样的地位。她再不服气,脂粉也还得由怡红院来分配,最多是在袭人分配时“掐尖”挑好的。但要说所有的好东西都落到她一个人手里,可能性也太微小了。
其他人呢,麝月也好,秋纹也好,碧痕也好,后来芳官也好,虽然性格各异,但谁也不可能独占所有好东西。
这样分析下来,平儿所用的这些上等脂粉,并不是哪一个人所有,而是整个怡红院中的精华:这个人的粉最香,那个人的胭脂最润,大家一起培育的并蒂秋蕙最美丽。于是宝玉一骨脑儿全拿出来,送给平儿使用。
以宝玉的地位,使用哪个丫头的胭脂,大概也不会招致反感的。但对这些东西胸有成竹、手到取来,谁的哪一样东西最好,分别放在什么地方,他无一不知;不仅知道东西与用法,还知道如何制作、好处在哪里,甚至知道什么样的妆容搭配什么样的头饰,就可以看出宝玉特别的兴趣爱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