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清朝顺治年间,山东东昌府聊城县有个牛医叫卞三。他有一女叫胭脂。胭脂聪明美丽,是卞三的掌上明珠。胭脂有一个女伴,叫王春兰,年轻守寡,住在对面巷子里。
一天傍晚,春兰在胭脂家聊了一会儿,告辞回家,由胭脂送出门外。恰好有一个书生从门口经过。他细眉俊眼,神采奕奕。胭脂一怔,眼神不离他身。书生似乎察觉有人在窥视他,低下头,匆匆离去。
春兰抿嘴一笑,问胭脂:“你认识他?”胭脂这才转过脸来,摇了摇头。春兰又道:“他是我娘家的邻居,叫鄂秋隼,是个秀才,待人和气。你若有意,我便去说媒。”胭脂心头一热,双手遮住绯红的脸庞。
第二天夜里,月色昏暗,有人来敲胭脂的窗户。姑娘一惊,问是谁。对方道是鄂公子。胭脂喜形于色,深深感激春兰。
她隔窗说道:“自从在门前邂逅相见,昼夜难忘。你如有心,烦请他人作媒,愿早订终身。”鄂公子允诺了,但提出要相见一面。胭脂也想再看看鄂公子的风采,便正了正衣饰,拉开了门栓。不料鄂公子侧身闪进屋里,立即抱住了胭脂。
胭脂发怒说道:“我思念公子,是为百年好合,不为一夕私会。松手!快出去!要不我就喊了。”
鄂公子只得松手,他向胭脂要一件定情信物。胭脂不肯,鄂公子便从她脚上抢走了一只绣花鞋,猝然离去。
第三天深夜,胭脂突然听到父亲在喊捉贼。待她起床,端灯出来看时,她父亲已倒在血泊中,气绝身亡了。胭脂吓得大哭大叫起来。邻居们闻讯赶来,发现卞三是被人猛刺一刀,穿胸而死的。在他尸体旁有一只绣花鞋。
胭脂见此猛地一惊,寻思道:“这只绣花鞋明明是鄂公子抢去作信物的,怎么会落在杀人现场?难道春兰所言的‘待人和气’的鄂公子,竟会下*手杀了父亲?”但是联想到昨晚他的粗暴行为,觉得也不奇怪。胭脂恨自己看错了人,引狼入室,才招得父亲惨遭杀害。她便上县衙门告了鄂公子。
知县张宏便飞签提审鄂秋隼。鄂秋隼矢口否认他杀害卞三一事。哭红了眼的胭脂上堂道:“鄂秋隼,你好狠心!绣花鞋是你亲手从我脚上抢去,又掉在我父亲尸体旁,你还想抵赖!”鄂秋隼仍不承认。知县大怒,命人严刑拷打,鄂秋隼屈打成招,被定为死罪。
公文行至州府。新任东昌知府吴南岱,少年得志,精明能干。他在复查此案时,发觉原审只凭一只绣花鞋为证,又未问清情由,草率定案,未免太武断了。他提审了鄂秋隼,又发现鄂秋隼是个懦弱书生,羞涩得像个少女,上堂只有战栗,根本不像杀人凶犯。
吴知府好言问道:“卞三被杀那晚,你在何处?”
鄂秋隼道:“那晚我姑母病重,我在她处服侍一夜。”
吴知府立即派人到他姑母家核实,查明他所说属实。吴知府由此断定鄂秋隼是冤枉的。但真正的凶手是谁?还需再审胭脂。
胭脂被带上堂来,吴知府问道:“你与鄂秋隼私订终身,除你两人之外,还有谁知道?”
胭脂不想连累春兰,回道:“没有其他人知道。”
吴知府一拍惊堂木,怒斥道:“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子,总不会亲自去找鄂秋隼吧?”
胭脂欲言又止。吴知府口气缓和了些:“本官已查明,鄂秋隼是无辜的,凶手现在还逍遥法外。难道你不想替父报仇了?”
胭脂流泪了,回道:“街坊王春兰知晓此事。她答应替我俩作媒。”
吴知府一听,哼了一声,暗自点头。他挥手让人带下胭脂,又吩咐速拘王春兰到案。
春兰跪在案前,吴知府看她颇有几分姿色,举止不像是个安分女子。他便单刀直入问道:“胭脂说,你要为她和鄂秋隼撮合作媒,有此事吗?”
春兰回道:“有。”
吴知府又问:“你是亲自去说亲的,还是委托了他人?”
春兰禀道:“我是年轻女子当然不便出头,想托人去说合;可还没想出去拜托何人,就出了卞叔这桩命案。”
吴知府已料到此事肯定出在春兰身上,岂肯放过,一拍公案说:“狡辩!你不找人提此事,怎么会有人冒充鄂秋隼去敲开胭脂的闺门?看来不动大刑,谅你不招!”
他拿起刑签,往堂下一掷。春兰怕受皮肉之苦,只得招供了。
原来春兰守寡不贞,与她表哥宿介暗中来往。那日春兰从胭脂家回来,恰好宿介来她处。宿介也是个秀才,和邵秋隼相识。春兰便对他说,胭脂爱慕鄂公子,烦他去说媒。宿介久闻胭脂貌美,只是无缘接近;如今听说有了这样的好机会,恨不得一下子就飞了去。又怕表妹多心,不敢言明,假说闲话,问清了胭脂的住处。第二天夜里,便冒充鄂公子去见胭脂,还抢走了她的绣花鞋。
吴知府寻思:这位宿介平时行为不检,败坏儒风;现在又冒名骗女,看来杀害卞三的,准是他无疑。他一面命人将春兰收押,速去拘捕宿介;一面传鄂秋隼上堂,立即去了刑具,告诉他真凶已获,然后深加慰勉,当堂开释。
鄂秋隼死里逃生,一拜再拜,感激吴知府的大恩大德。
再说宿介,一直在打听胭脂一案的消息。当他得知春兰被抓走,顿时脸色煞白,知道自己难免要受牵连,不死也得脱层皮!果然很快就有几个差人把他带走了。
到了大堂,吴知府道:“宿介,本府主事,决不容你漏网!现问你三件事。第一,你是否冒充儒生鄂秋隼去骗开胭脂的闲门?”
宿介想春兰大概已招供,抵赖无用,便答道:“是。”
吴知府又问道:“第二,你是否抢走了脶脂的一只绣花鞋?”
宿介答:“是。”
吴知府满意地点点头:“好!再问你最后一事,是否因为卞三发现你对他女儿欲图不轨,而将他杀害?”
宿介忙回道:“不,不,决无此事!”
吴知府胸有成竹:“你既然承认绣鞋是你亲手从胭脂脚上抢走的,它怎么会落在死者的身旁?不是你杀卞三,还有哪个?”
宿介回道:“绣鞋虽然是小生抢走,可杀人却非小人所为,因为绣鞋被我丢了。望大人明鉴!”
吴知府恼怒了:“丢了?分明是诡辩!”
刑签掷下,打得宿介实在难再忍受,只好供认杀人。
其实,宿介说的是实话。
那晚他抢来绣鞋,藏在袖口里,又去春兰家。聊了几句话,突然发现绣鞋不见了。他满屋乱翻,全然不见。宿介以为是春兰藏起来了,便要春兰交还给他。
春兰笑道:“你不说丢啥东西,叫我怎么还你!”
宿介只得以实相告。春兰气得大哭。宿介求她还绣鞋。春兰说她根本没见着。宿介慌了,端起锡蜡台,屋里屋外来回寻找,也没见着;他又上街找了几遍,也毫无踪影。原来那只绣花鞋是落在春兰的门口,已被巷中的毛大捡走了。
毛大是当地一个无赖,曾几次调戏春兰,都遭到拒绝。那晚,他又来到春兰家,刚走上台阶,一脚踩上了个软呼呼的什么东西,弯腰拾起,见是一只绣花鞋。他想着这准是春兰之物,正好可以借此物照顾春兰。来到春兰窗外,听到屋里有人说话,正是宿介向眷兰说怎样抢鞋又丢鞋的这段经过。毛大不禁暗暗欣喜。胭脂比春兰更年轻、更漂亮。
过了一天,毛大兴致勃勃地去卞家,翻墙而入。院内有两间房,他不知哪间是胭脂的,错敲了胭脂父亲的房门。卞三惊醒,隔窗一看,是个男人人影,又听对方轻声连唤:“胭脂姑娘,小生鄂秋隼来了,不信,有绣鞋为证!”卞三见是来勾引他女儿的,不由大怒,随手抄起采耳快刀,开门高喊捉贼。毛大吓得返身就逃,正要上墙,却被卞三抓住。毛大不得脱身,就夺刀在手,一刀刺去,正中卞三胸部。卞三倒地身亡。毛大翻墙逃走,慌忙中,那只绣花鞋落枉院内。
卞三就这样死了,可谁又想到是毛大所为。吴知府只知鄂秋隼有冤,决心昭雪,宿介行为不正,杀人无疑。他翻了鄂秋隼的案,轰动一时。人们盛赞吴知府是为*中的诸葛,也有的称他为当代包公。
再说宿介,虽然放纵无行,却颇有才气。他在狱中听说学台大人施公愚山来东昌府巡察,又萌求生之念。因他知道这位学台十分贤能,怜才爱士。为此赶写了一份诉状。
这份诉状,写得委婉凄怆。施学台读了颇为感动,即命人调来了胭脂一案的全份案卷。阅毕寻思:宿介由王氏口中已深知胭脂居室,并已冒名去过一次,倘若再次前往,可谓轻车熟路,怎么会惊动她父亲呢?
想到此处,他拍案站起:“冤枉,宿介确实冤枉!”
施学台决定亲自审理此案。他先派人了解春兰的情况,得悉此妇平时举止轻浮,当地不三不四之徒常在她门口走动。他心里有底,便传讯春兰,问道:“替胭脂说媒一事,除了宿介外,你还向谁透露过?”
春兰道:“没有。”
“你有几个相好?”
“仅宿介一人。”
“有谁常来你住处走动?”
“街坊毛大常来,每次都是被我骂走的。”
宿介失落绣鞋的那晚,毛大来过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还有谁来你处?”
“收旧货的李明、肉铺老板王宏、药店的帐房梁明和县衙门当差的何为。我知道他们居心不良,可是,我都没有理睬他们。大人明鉴。”
施学台命书吏将这些人名一一记下。他又命人到城隍庙大殿排设公案,然后将毛大等五人带上堂来。城隍庙各尊神像面目狰狞,商擎各种兵器,怒视着毛大等五人。他们吓得浑身哆嗦,趴在地上,不敢仰视。
施学台在案前就坐,一拍惊堂木,对毛大等五人道:“昨晚城隍托梦于我,说明凶手就在你们五人之中。现在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