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红楼梦》里从贾母的牛乳蒸羊羔到王熙凤教刘姥姥的茄鲞,虽然只是一带而过,饮食之精美已经可以想象。
宝玉挨打后想喝的汤,用一幅银模子印面做的小荷叶小莲蓬,煮在鸡汤里,借着点荷叶的香,是一道典型的小资菜,刘姥姥如果尝到,可能会砸吧砸吧嘴说味儿淡。
王熙凤家里的菜,炖野鸡还有特意叫平儿热给贾琏奶娘的火腿炖肘子,跟王熙凤神妃仙子一般的打扮一样,都是富贵气十足,很有点肥甘浓郁的味儿。
山珍海味的宴席让平常人惊讶好奇,但不会有听到菜名就口角流涎,巴不得立刻吃到嘴里的冲动。倒是些日常的东西,容易让人口舌生津充满向往。冬日芦雪庵湘云烤的鹿肉、宝玉留给晴雯的那碟豆腐皮的包子、还有宝玉派芳官找柳家的要的那样凉凉的酸酸的东西,都活色生香地从字里行间跳出来,使人充满遐想。
刘姥姥看凤姐鸳鸯吃饭,嫌她们吃的少,说怪不得风都吹得倒。天天想吃鱼肉而不得的刘姥姥,不懂吃腻了膈儿是什么感觉。大观园小厨房主厨柳家媳妇数落司棋,天天肥鸡大鸭子吃够了,又要酱萝卜,一方面是司棋麻烦了她,另一方面是她认为按照身份司棋们该满足于肥鸡大鸭子的生活,不应得寸进尺。主子还没认为奴才吃得太好,奴才内部就有人看不下去了。
贾府里的人普遍食欲不佳,贾母见了螃蟹馅儿的饺子,说油腻腻的谁要吃这个;姐妹们作诗,史湘云捡个鸭头吃鸭脑,是玩而不是吃;刘姥姥大吃大嚼,黛玉给她起名母蝗虫,是典型的贵族小姐思维,过惯了食而不知其味的优裕生活,她不知道劳动人民是怎么吃饭的。
宝玉过生日,芳官吃不惯面条,另从厨房要了吃的。打开盒子,一碗虾丸鸡皮汤,一碗酒酿清蒸鸭子,一碟胭脂鹅脯,一碟奶油松瓤卷酥,一大碗碧莹莹香蹈粳米饭。芳官也是贾母的口气:“油腻腻的,谁吃这些东西。”汤泡饭吃了一碗,拣了两块胭脂鹅脯。宝玉平日吃饭碗盘森列,各种味道混杂,这次单这几样,他闻着觉得比平时味道好,于是吃了一个卷酥,也学芳官汤泡饭吃了半碗,十分香甜可口。
以往多少宴席,从未见提到香甜可口这四个字,宝玉和芳官这顿是《红楼梦》里最有食欲的一顿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