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
宁馨儿
电影《胭脂扣》是梅艳芳和张国荣的经典电影作品之一，影片中梅艳芳饰演的如花一角，风情万种，凄美哀怨，对陈家少主十二少一片痴心，是李碧华作品中令人难忘的经典。
十几年后，李碧华的另一部作品《青蛇》，被拍成了同名电影。这部片里，王祖贤的饰演的白素贞美貌绝伦，妖艳动人，成了多少人心中的女神。
如花和白素贞，一个是青楼红牌名妓，一个乃千年修行的蛇妖，一个活在灯红酒绿的红尘中，一个翻滚于尘世千年的岁月里，原本是两部电影里毫不相干的角色。
但在我看来，她们身上却有一些共同点——都是表面为爱而痴狂和牺牲，实则自私自利的人。
01本可自由自在，她们却被爱情所伤，失去生命
电影《胭脂扣》里的如花，一出场便技惊四座。作为倚红楼里的红牌姑娘，在物质上早已充实，可以随性选择接客对象。
她深知青楼里那些来来往往的男人，都把女人当作玩物，哪里会对自己有真心实意，更何况，这个男人还是眉清目秀，英俊潇洒的陈家少主。
所以，对她来说，逢场作戏是惯常，但她后来，却沦陷在了十二少的柔情蜜意里：
为得到陈家认可，装扮朴素，主动见陈母，忍受其言语羞辱；为了维持两人的生活，重操旧业，“赚钱倒贴小白脸”；为了让十二少能自食其力，出面找戏班名角华叔打点。
地摊上普通的胭脂盒，都能让这个见惯金钗银饰的青楼红牌感动得泪流不止。
就算到了阴曹地府，如花还对情郎念念不忘，苦苦等了53年，最后甚至愿意牺牲来世七年的阳寿换取短暂的七天，只为到人间寻找十二少。
在两人的感情世界里，如花其实有很多机会过上更好的生活：假如她不接受十二少或是中途放弃这段苦恋，她仍然是倚红楼里响当当的头牌姑娘，吃穿不愁；假如她在奈何桥上不那么执念，选择喝下孟婆汤，她早就开始了新的生命。
电影《青蛇》里的白素贞，修炼千年只想成为万物之灵的“人”，想体会人间的七情六欲。
在一个雨夜的读书声中，她远远地看见了许仙这个儒雅的“老实”书生，于是在西湖边制造了一场和许仙浪漫的邂逅——施法借伞，互生爱意，鱼水之欢，遂成夫妻。
当许仙开始怀疑二人身份时，为了打消爱人的顾虑，白素贞不惜以身试险，主动喝下雄黄酒；明知许仙一人脚踏两只船，见异思迁，可面对他的不治而亡，素贞却义无反顾要去偷盗灵芝草拯救相公。
白素贞飞蛾扑火般前往金山寺营救，不惜拿千年修为与法海相斗。
青蛇当时问：姐姐，你千年修为，为了一个许仙，值得吗？
白素贞说：值不值得都轮不到我想，现在我只想把许仙救出。
最后白素贞因和法海斗法伤了胎气，不仅造成洪水肆虐，生灵涂炭；还因为水中产子，体力透支，法力几近全无，被雷峰塔压在水里，生死不明。
白素贞所有的付出，不过是缘于初遇许仙时，对“老实人”的一次心动，缘于对这个古板书生儿女私情的幻想，缘于内心对人情世故的渴望。就算这个男人背着自己和妹妹眉来眼去，她也对他毫无怨言，甚至为了救他，完全忽略和青蛇姐妹俩五百年朝夕相伴的感情。
如花和白素贞，都是为爱而牺牲的痴情之人。
02为爱而死固然伟大，但她们却用自私伪装真爱
如花和白素贞，都是李碧华笔下出了名的为爱而生的红尘痴情人，赢得无数人的眼泪和赞誉，很多人都被他们的执着付出打动。
然而，在我看来，这二人的爱都是裹着“爱”的外表，实质掺杂着“欲望”和“自私”的选择，并非真爱。
如花知道，十二少是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，而且青楼女子和富家子弟的身份地位差异较大，现实点说，在一起不会幸福。
但是，她又极度渴望被爱，因而想出了让二人吞鸦片自杀的极端手法，并且为了让这场赴死之约必成，提前在十二少的酒里加了很多安眠药。
因为她算好了，假如十二少有一点真心，便会死于殉情；如果掉头他人，也会死于被杀。总之，他俩一定会在阴间相逢。
如花以为自己全心全意爱着十二少，甚至连死都要跟他死在一起，可是，她对十二少难道真的是爱，而没有异心吗？
不是的。
如花给十二少买衣服替他穿上的时候，两人发生了如下对话：
如花：皱了十二少：新衣服皱了才好穿如花：旧了呢十二少：那就甩了如花：人呢?十二少：一样甩了十二少：你在怕什么?你有那么多种，甩了一种，还有第二种
如花怕失去，怕十二少变心，即使十二少在吞鸦片前做出了怯怕的举动，她依然不改赴死之心，她心中对十二少的“占有欲”战胜了自己的理性。
至于白素贞，一开始看上许仙也不是出于爱意，只是想找个容易相处的“老实人”来体验人情世故和品味七情六欲。
这不是爱，而是谋利。
她明明知道许仙贪恋美色，懦弱花心，一边和自己恩恩爱爱，一边还和妹妹卿卿我我，却在看到许仙被吓死后，豁出生命也要去偷盗灵芝草救人。
这不是爱，而是执念。
许仙被法海抓走，白蛇和法海斗争元气大伤，生命危在旦夕，可是她却要小青舍命救许仙，以免前功尽弃。
小青带有怨愤地问：“你老说人间有情，难道妖就无情吗？我们姐妹相处五百年也是情，你当我是人那样想过我吗？”
可见，在白素贞的心里，几百年的姐妹感情都比不上自己对花心丈夫的痴迷。
这不是爱，而是冷漠。
如花和白素贞，她们看似有着对男人至深的爱慕和柔情，可是所爱的男人，要么懦弱无为，要么贪心苟且，她们的痴情都错付了人。
而在这种情况下，她们一个干脆强迫爱人共赴黄泉，一个索性暂抛姐妹之情救负心之人。本质上，不过是满足自己的自私欲。
03两场悲剧，皆因人性
李碧华被誉为“香江才女”，其文笔犀利深刻，善于通过虚构鬼怪妖狐，描写红尘清苦和男女爱恨，来反映人性的虚伪和阴暗。
有人说她“就像是伏在朱门梁上的一条蛇，冷眼看着尘世百态，痴男怨女”。
我们原本以为如花和十二少，是一段超越门第之见的男欢女爱，却没想到痴缠的背后却是千疮百孔的猜忌；我们原本以为许仙会是一个善良正义、有情有义的儒生，却发现小青略施小计，就让这个男人原形毕露。
李碧华对于人物的塑造，超越了人们惯常的认知，从悲情和惨淡的一面刻画喜怒哀乐，悲喜欢腾。
其实，《胭脂扣》里的如花和《青蛇》里的白素贞，她们自身的两场悲剧都是可以避免的。
人有自私和自保的一面，面对十二少的苟且偷生，如果如花对现实多一点认知，对十二少多一点谅解，也不至于落得最后心如死灰。
同理，面对三心二意的许仙，白素贞如能多看到青蛇对自己的关心，不执念于一片痴情付予负心郎，也会发现身边姐妹对自己的真情。
世间之大，善恶皆有，悲喜无常。
对于爱，有时候偏偏过尽千帆皆不是，唯有斜晖脉脉江水悠悠。
对于情，有时候满目山河空望远方，不如环顾四周怜取眼前之人。
“人生如此，浮生如斯，缘生缘死，谁知，谁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