胭脂泪，相留醉，几时重？
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。
月幽痕的阿娘临终前，给了她留一把胭脂锁，还说日后能打开胭脂锁的人，便是她的良人。
但她万万没想到，那个打开她胭脂锁的人，最终还是娶了别人。
1.
顾檀远成亲的前一晚，月幽痕翻墙进了侯府，放倒了拦路的护卫，长驱直入他房中。
“小远子，爷接你私奔来了。”她迎着顾檀远小跑过去，伸手欲拉他的手。
“阿痕，对不起！”顾檀远后退几步，脸上浮起愧疚之色。
月幽痕伸出的手定在半空，直到酸了，才是收回来。
“你这是何意？”她蹙了蹙眉，不解的看着顾檀远。
“对不起，我，我要食言了。”顾檀远咬着唇，眼眶微微泛起红。
“我不能跟你走了，我与傅家姑娘有了肌肤之亲，我不能不娶她。”
“你说过你不喜欢她的？”月幽痕的心猛地抽痛。
顾檀远低头抿唇笑起来，“缘分的事儿，谁说得清呢。我只见了她一面儿，仿佛是一眼万年，我……”
“所以，你是喜欢上她了？”不待他话说完，月幽痕冷声打断他。
“嗯，喜欢上了。”顾檀远点了点头。
“好，很好。”月幽痕的神色一寸一寸的冷下来，她从怀里掏出一块银色的小锁，当着顾檀远的面，一点一点的捏碎。
“顾檀远，我娘说能打开胭脂锁的人，便是我的良人。你打开了我的胭脂锁，今日我情断锁毁，你我之间恩断义绝。”
说完，她捏紧的手缓缓松开，被她用内力震碎的胭脂锁支离破碎的落在地上。
她扬了扬衣袖，漠然转身，消失在顾檀远的视线里。
直到月幽痕走远，顾檀远才敢屈身上前，将地上的碎片一块一块的捡起来，握在手心里，泪流满面。
2.
离开顾家后，月幽痕去了江南。
江南有一个地方叫做桃溪镇，那里家家种着桃树，一眼望过去，十里桃林灼灼如火。
若是在阳春三月，娇艳的桃花竞相绽放，整个桃溪镇都沉浸在桃花烂漫中，美得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溺。
月幽痕在桃溪待了很久，直到桃花都谢了结出桃子，都没有离开。
她还拿桃子酿了许多坛桃子酒，闲来无事，她在桃溪的渡口处边钓鱼边卖酒。
不讲究价格，全凭缘分。
说白了就是看脸，长得好看的人可以免费送，长的丑的吗，那就对不住了。
云楚洛是月幽痕的老客户，他在月幽痕处买了不下十坛桃子酒，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不给钱了，巴巴的跟月幽痕道：“掌柜的，要不你还是收点银子吧？”
他开口时，月幽痕钓了半天的鱼，终于上钩了。
她顾不上回他话，快速的扯钩，果然钓上了一条肥美的鲈鱼。
月幽痕心情好极了，把鱼收在桶里，并拍了拍云楚洛的肩膀，“公子长得如此俊俏，我怎好收公子的钱呢。”
“那些酒我家里还有呢，公子喜欢喝，就全送给公子了。”
语罢，她拎着装鱼的桶朝家里走去。
被她夸了一通的云楚洛有些飘飘欲仙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，“真有那么俊俏吗？”
“公子愣着做什么，还不快跟上，不想要酒了？”见他没跟上，月幽痕停了下来，吆喝他几声。
云楚洛缓过神，“来了。”
3.
自此后，云楚洛就成了月幽痕的尾巴，差点连她去茅厕，他都跟着。
月幽痕烦了，问他为何老跟着她。
他说，我长这么大，你是头一个夸我好看的人。
所以呢？
所以我决定以身相许！
月幽痕吓得手一抖，本来上钩的鱼一溜烟跑了。
云楚洛正想说没事儿，他赔她一条，却被追过来的红衣姑娘唬住了嘴。
“阿痕，你该回家了。”红衣姑娘径直走到月幽痕跟前。
月幽痕愣了愣，“凝儿你怎么来了？”
月幽凝嫌弃的瞟了她一眼，“没用的家伙，抢男人抢输了就躲起来？你要是真觉得委屈，我马上带上兄弟们，去把他的广宁侯府给平了。”
云楚洛被月幽凝的豪言壮语吓的完全不敢说话，月幽痕也是讪讪的笑了笑，“大可不必，真的大可不必。”
“那你到底回不回去？”月幽凝扁了扁唇。
“回，但不是现在。”月幽痕笑容里带了一丝讨好。
“你看，我好不容易置下这份家业，你且让我多玩一段时日。今年年前，我一定回去。”
说完，月幽痕不忘信誓旦旦的保证。
月幽凝将信将疑，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旁边的云楚洛一样，到底还是应了下来，“好吧，我且信你一回。若是过年的时候我见不着你，你休想好果子吃。”
“不敢不敢，我若敢骗了二姑娘，罚我把自己大卸八块，给二姑娘下酒。”月幽痕顺着月幽凝的话道。
月幽凝才算顺了气，自顾的离开桃溪。
可月幽痕万万没有想到，世事如此多变，还没等她回去，她的家就没了。
4.
月影门被灭门的消息，是百晓林的人带过来的。
月影门的门主月临与百晓林的主人红叶霜是好友，当年月幽痕跟月幽凝就是被红叶霜，送到月影门的。
月幽痕跟月幽凝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女，偶然被红叶霜捡回百晓林。
当时月临跟夫人清漪三婚多年一直无所出，便到处寻摸着找两个孩子回来养。就这样，红叶霜为了成全他们俩，将月幽痕跟月幽凝送了过去。
她们过去的时候已经十二岁了，而月临跟清漪也才二十出头，她们实在叫不出爹娘，于是只喊他们师傅师娘。
无论是红叶霜，还是月临跟清漪，待他们都是极好的。
一得知月影门被灭门的消息，月幽痕几乎是日夜兼程，不眠不休的赶回去。
可她回到门中，看到的只有一排排毫无生息的尸体，及被烧成焦土的废墟。
红叶霜还告诉她，虽然月临拼死救下月幽凝，可她伤势很重，怕撑不了多久。
月幽痕疯了一般，跪在红叶霜跟前，“红姨，求求您，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凝儿的性命。”
“阿痕啊！”红叶霜也很是无奈。
“不是我不想保住凝儿，而是我无能为力呀！”
饶是红叶霜倾尽所有，还是没能把月幽凝救下来。
她死的那天，正好入了冬，屋外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。
“阿痕！”月幽凝靠在月幽痕的怀里，声音与她的气息一般微弱。
“师傅说，让我们不要去报仇。我当时想着，要是我活下来，我定要活剐了那些害了我们的人。”
“如今，我怕是不成了。阿痕啊，你要好好活着，连带我的那一份。不要报仇！”
“千万，别去报仇！”
“凝儿！”月幽痕吸了吸鼻子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，不停的往下掉。
“凝儿！”在她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后，月幽凝永远的闭上了眼睛。
5.
月幽凝的葬礼是在红叶霜的操持下完成的，就葬在百晓林外的山坡上。
周围还开满了夕颜花，风一吹，铃铛模样的花朵随风摇曳，让人不禁生出错觉，仿佛真的听到铃铛的响声。
月幽痕跪在月幽凝的坟前，一张一张的烧纸。
“凝儿，这世间就剩下我一人了。”话刚出口，有眼泪从她眼眶涌出来，怎么都止不住。
她胡乱的抹了抹满脸的泪痕，信誓旦旦的道：“你放心，我定会查明一切，让仇人血债血偿。”
尽管她誓言发的很响亮，实力也不允许她嚣张。
红叶霜的人查到灭月影门满门的，是百绝城。
“百绝城？”月幽痕低声呢喃着，脑子里飞快的回忆着有关百绝城的消息。
想了许久，她愣是没找到关于百绝城过多的消息，心中不忍疑惑。
“红姨，我极少听说过百绝城，更没听师傅师娘说过，我们月影门与百绝城有过节呀。”
红叶霜微微垂下眼眸，努了努唇，欲言又止，“阿痕，此事你还是别管了。”
“如今月影门只剩下你一人，你好好的活着，若是你师傅在天有灵，定也希望你好好的活着。”
“红姨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？”总觉得红叶霜话里有话，月幽痕忍不住追问。
“阿痕，别问了，听红姨的，好好活着吧。”红叶霜却是什么也不愿意说，对着月幽痕一个劲儿的摇头。
见从红叶霜嘴里套不出话，月幽痕孤身北上，去了百绝城。
当她见到百绝城城主夫人的时候，才是明白，为何月幽凝临死前会叮嘱她，别报仇。
就连红叶霜也是固执的劝她，别报仇，好好的活着。
6.
月幽痕是混在舞坊的车队里头，进入到百绝城的。
恰逢百绝城城主夫人生辰，城主珍爱夫人，大举庆祝，请了天下最好的舞坊来为夫人献舞。
月幽痕藏身在舞姬当中，穿透席间的觥筹交错，她一眼就看到了偎依在百绝城城主秦怀墨怀里的清丽女子。
她穿着她最钟爱的水蓝色百褶裙，描着当下最时兴的梅花妆，言笑晏晏的神色里头装满了岁月静好。
月幽痕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，狠狠的抽疼。
因被抽了神，丝竹声已然停下，她都毫不察觉。
直到台上的舞姬全部退下，只留下她一人立于台上。
她虽是穿着轻薄的舞衣，身上一应配饰妆容也与舞姬无异，可浑身散发出来的清高孤冷，亦让场上的众人移不开眼。
“你是，你是月幽痕？”秦怀墨怀里的女子，总算看到了月幽痕，面色骤然大变。
“是呀师娘，我可不就是阿痕！”月幽痕唇角勾起了嘲讽，冷冷的盯着清漪。
她想过无数种设想，从来没有想过，她敬爱的师娘会背叛她的师傅，与百绝城的人里应外合，屠了月影门满门。
“为什么？”月幽痕不甘心的问。
清漪从秦怀墨怀里站了起来，“你别怪我，要怪只怪你师傅不识抬举！”
“再说了，我与阿墨相爱在先，若不是他从中作梗，我又何至于跟阿墨分别多年。”
“阿痕，我不想杀你，你走吧！”
月幽痕顿就笑了，“可是，我想杀你。”
此话一落，她好似离弦的飞箭直扑清漪而去。
旁边的秦怀墨眼疾手快，把清漪拉了回来，才避开月幽痕的剑光。
护住了清漪之后，秦怀墨一声令下，众人纷纷朝月幽痕围了过来。
月幽痕哪里是对手，连中了几剑后，缓缓倒在血泊中。
7.
她醒过来的时候，人已经回到了百晓林。
红叶霜守在她床边，妖冶的面容上带着担忧，“你说你，你是有几条命，竟敢单枪匹马的去百绝城。”
“我若不去，又怎会知道，我最敬爱的师娘，竟是害了满门的凶手。”月幽痕露出满脸的痛色，声音中也带着极度的压抑。
“阿痕！”看她这样，红叶霜也很是心疼。
“百绝城背后的主子是东平王，当今圣上身子愈发的不好，几个皇子为了江山皇座斗得如火如荼。”
“为了增加夺位的砝码，连一些江湖传闻都给挖了出来。传言前朝废帝临终前，将财宝都藏在地宫中。地宫的地图被分作八份，废帝的八个暗卫一人一份。”
“而地宫的钥匙，则在月氏一族的手中。”
“我师傅，就是月氏后人！”月幽痕瞬间恍然。
“他们为了钥匙，所以屠了我月影门满门！”
“皇权倾轧本就是残酷的。一将功成万骨枯，阿痕，我们无力与东平王对抗。若是你师傅在世，他定也是希望你活着的。”红叶霜叹了口气，看向月幽痕的目光里，尽是无奈。
月幽痕没有去接话，低着头扯开一抹比哭还动容的苦笑。
“红姨，谢谢你救了我。”
红叶霜却道：“救你的不是我，我一个江湖女子，哪有那么大的脸面呢。是广宁侯府的那位，才有如此大的脸面。”
“顾檀远？”月幽痕怔了怔。
“嗯。”红叶霜颔了颔首。
“阿痕，放弃吧。识时务者为俊杰，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呢。”
“可我不甘心呀！”月幽痕哭了出来。
“我真的不甘心，那是师傅呀。还有那群师兄弟，还有凝儿。他们都死了，都死了！”
红叶霜没再说话，只是紧紧的抱着她。
8.
月幽痕确实是不甘心，她在伤好之后，又潜去了百绝城。
不过这回她没有上次那么鲁莽，悄无声息的躲在暗处，仔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