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代咸丰年间,河北沧州城来了一位化缘和尚,法名灵石。他生得高颧深目,浓眉如帚,浓密的络腮胡子像刺猬毛一般又粗又硬,相貌甚是凶恶。
灵石和尚手持一只铁鱼,簸箕大,约有三、四百斤重。他在街市上化缘时,一边走一边敲击铁鱼,高视阔步,目中无人,市民谁也不敢拦他的道。
他化缘自有一套陋规:大店五钱银,小店三钱,一厘一毫不可少,而且只收银子不收制钱,怕带着累赘。
谁家店主敢稍不如他的心意,他就把铁鱼放在这家柜台上,举起手中的铁禅杖猛敲,声震屋瓦,终日不走,吓得客人也不敢上门,最后还非得店主出足银两,赔笑求情,再送上一顿酒饭方肯离开。日子一长,店主们远远看见这贼头陀来了,就像见了凶神恶煞一样,乖乖拿银子出来孝敬他。
这一日,灵石来到万源当铺,故伎重演硬索银两,恰巧店主外出未归,伙计们不敢做主。灵石见讨不到银子,恼羞成怒,把铁鱼往柜台上一搁,嗵嗵猛敲起来,差点没把柜台敲坏。
不多时,店主急匆匆回家来,急忙赔上笑脸,又如数奉上银子。灵石圆睁环眼,猛喝:“现在要我离开,非出十倍银子不可,否则我就生死不走了!”
众人听了都十分气愤,但又不敢拿他怎样。
正在此刻,店外来了个孩子,看模样十五、六岁光景,一头黄毛,大红团脸上稚气未脱。他是刚进店不久的小伙计,名叫雪涛,才从外面讨债回来。
他见店堂里人头簇拥,众店伙正与一位横眉立眼的凶和尚口角论理,便问是怎么回事,伙计们七嘴八舌告诉了他。
雪涛笑笑说:“还以为是什么事呢,这件事儿好办。”
说罢,他从店堂里取出一柄鸡毛弹,在柜台上轻轻一掸,那铁鱼便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,发出砰然一声轰响。灵石和尚大吃一惊,双眼死死盯住雪涛,半响,才倖倖抱起铁鱼走了。
万源当铺的伙计也被刚才的一幕惊呆了,谁也没有料到雪涛这孩子还有这般能耐。
原来,雪涛的父亲名叫云中箭,本是赫赫有名的北地大侠,少林派的嫡传门人,以拳术闻名于江湖。他在生前曾把武艺悉数传授给了雪涛姐姐。天长日久,雪涛的姐姐也练成了一腔神力绝技,江湖上得了个浑名叫“胭脂虎”。
雪涛五岁那年丧父,从小依靠姐姐一手拉扯大。每逢闲暇之时,胭脂虎就把父亲传下的功夫逐一点拨给了弟弟。
这一切,雪涛在进万源当铺后都未讲过,因此谁都不知他武功的根基何在。
这时,众人对雪涛说:“这凶和尚离去时恨得咬牙切齿,日后必来报复,你还是暂避一些日子吧。”
雪涛获假回到家中,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姐姐。
胭脂虎听了,气得倒竖柳眉,连说:“欺人太甚!”
从此,她决心把少林绝技尽快传授给弟弟,以防不测。一个月下来,雪涛仗着机智颖悟,已领略了大半,自付可以和恶和尚斗上几个回合了,就仍然回到万源当铺。
暮春三月的一天,雪涛偶尔独自出游,途经北郊的萧寺,见山门微掩,寺院里传来飒飒的舞剑声,一时技痒难忍,就推门进去,想看个究竟,谁知舞剑的就是灵石和尚。
和尚见了他,顿收剑锋,露出一脸奸笑,说:“兄弟,好久不见了,真想煞洒家了。今天你来得正巧,咱俩不妨决一雌雄吧。”
雪涛说:“比就比,谁怕谁是孙子。”
当时,大殿上摆着两颗斗大的铁球,灵石抢先一步跳上一球,袒开衣襟,指着多毛的胸脯说:“兄弟,请你使劲往这儿打一拳,我要是从这铁球上滚下来,就不算好汉。”
雪涛说声知道,往双臂运足气,竭尽平生之力向灵石打去。灵石只晃了晃身子,旋即又如铁桩子一般稳住了。雪涛瞧瞧他的脚下,那颗铁球陷进砖地竟有半尺多深。
灵石奸笑了一下,说:“你就这一下?行,现在该轮到我动手了。”
他让雪涛站到另一只铁球上,就往自己手上呵气,又往双腿运气,随后左旋右转,又一个鱼跃,离地尺余,疾速伸出一拳,向雪涛胸口猛揍过来。
雪涛遭此重重一击,几乎一头栽下,极力忍住才勉强站住,但见那只铁球已随他双脚往后移去了数尺,砖地上顿时犁出一条深深的小沟来。
灵石说:“阿弥陀佛!这位兄弟还算有功夫。可记住,七天后,洒家亲自到你灵前来吊唁!”
这时,雪涛感到胸口阵阵作痛,知道受了不轻的内伤,急忙奔回家中告诉了姐姐。
胭脂虎见弟弟胸口发紫发黑,也吃了一惊,说:“糟了!你吃了他一记死拳,幸亏回来得早,否则就难办了。”
她立刻取出一颗红丸,命弟弟吞下。片刻间,雪涛只觉得疼痛全消,憋在胸口的气也缓了过来。
胭脂虎气愤地说:“这个邪和尚心太狠,竟对一个少年下此毒手,此仇不可不报,现在他在哪儿?”
雪涛说:“在萧寺。”
胭脂虎立刻去找他,却在半道遇上个和尚。
胭脂虎见这头陀凶眉恶眼,和弟弟所说相似,试探着问:“刚才打伤一位童子的可是你这位大师吗?”
灵石见是个小女子,也不放在眼里,大大咧咧地说:“正是洒家。”
胭脂虎说:“大师也知道胭脂虎的名字吗?”
灵石说:“听说过,是个女中力士。”
胭脂虎笑了:“既然知道,还不俯首就死!”
灵石勃然大怒:“大力金刚何惧一只胭脂虎!”
他飞快取出禅杖去击胭脂虎。这根禅杖用精铁铸成,有七、八十斤重。胭脂虎一手接住两下一扭,把那根禅杖扭成麻花一般,掷在一旁草丛里。
随即,她伸出纤纤素手,轻轻拍了拍灵石的肩头,说:“去吧!去吧!”
灵石的半边身子顿时觉得痛不可支,拔腿从原路逃走了。
从此以后在街头再也不见灵石的踪影,百姓庆幸除了一害。后来有人说他一条胳膊废了,再也举不起来铁鱼了;也有人说他当晚就呜呼哀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