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甜饼
01
京城里来了个小娘子。
小娘子每天提着亲手编的竹篮上街,篮子上别的是住处周围的花,五颜六色。
是经了花主人同意的。
每日上街，小娘子都是觅食去的。可来了好些天，她却始终寻不见自己真正想吃的，左挑右拣,每天都拎不少吃食回府,可回家路上都分发给路边的乞丐，自己从不吃。
小娘子才来的时候,身材丰腴饱满，来了个把月,日渐消瘦。
街上的商户都知道她,一是因为她好看，二是因为她出手阔绰。
这小娘子身上穿的衣裳都是用上好的料子做的，凝脂面上不屑胭脂水粉，只有额下眉间一点红。她走起路来脚底似有一阵柔风，还带着香气。
她买东西虽说每样买的都不多，只在店家能接受的最少范围内，却喜欢买很多样,每样都掰下来一小块儿尝上一口，咂咂嘴，觉得味道不对,摇摇头便不继续吃,把买的多余的送给路边的小乞丐们。
她的小竹篮不大，可用来装吃的却绰绰有余。
这日,她又上街来。
竹篮上别着一朵亮目大牡丹，篮沿一圈空着的地方用小*花装饰着,还伴有几片嫩绿色的叶子。
她像往常一样在一家店前驻足：“掌柜的,今日可有新花样？”
那掌柜见是她，便热情招待：“有，有。今日店里来了位新庖子，带来不少新花样，您等会儿，马上出炉！”
“好嘞。”
小娘子手指轻轻拂过竹篮上的牡丹花，翘着脚尖想看看这位新来的，奈何自己不够高，而挡板太高，看不到。
02
“来了来了！”
闻着这香气,原本还在低头摆弄竹篮上那朵花的小娘子双眸一亮。
“这做的是什么？”
“是叫……”掌柜的才要介绍,却不想忘记了这糕点叫什么，从盘里捡起一块递给这小娘子：“您先尝着一块，稍等片刻，我这就过去问问。”
才出的新糕点,忘记名字很正常。
这名字那么拗口,忘记名字就更正常了。
糕点还热着，小娘子接过之后拿出自己的手绢垫着隔热,放在鼻尖闻了闻味道，心中甚是惊喜。
掌柜的急忙碎步跑来：“是叫个思之若……若狂绵绵不绝豆沙糕,你说他也是,起个这个长的名儿，这谁能记住……哎！客官，客官，我家后厨进不得！”
小娘子被掌柜的拦下，却并不恼怒，因为她知道她寻的人已然找到。
既然她进不去，便让掌柜请那人出来便是。
“掌柜的,还劳烦您请您家铺子新来的那位出来，可好？”
“这……”
“好啊。”
小娘子闻声抬头，见那人近在眼前。
回忆涌上心间,眼泪竟直直落了下来。
那人见状明显也乱了阵脚,急忙过来为小娘子拭去眼泪：“莫哭，我在。”
说着,拥上那小娘子。
“你既说半载而归，我该在家等你。可我偏是等不住,晓看天色暮看云……”
行也思君,坐也思君。
“我又何尝不是。”
自他从家乡出去学做糕点，对她更是无尽思念。
不然也不会有“思之若狂绵绵不绝豆沙糕”。
03
他大她一岁,两人青梅竹马,自幼无嫌猜。
只是两人性格截然相反，她常日和哥哥上树下河，他则是随了母亲的耐心细致，喜欢做糕点,更喜欢做糕点给她吃。
两人的家乡民风淳朴,也较为开放，男女都上学堂。两人一起从学堂回来,他去做功课，她便和哥哥出去玩。
她自外回来,总是气喘吁吁回他家,彼时，他已然做完功课，备好喝的和吃的。尝过味道尚佳他便不吃了，只看着她吃。
她是个男儿性格，豆蔻年华该正是易羞的年纪，可他注视她时她也并不害羞，常会笑着回望,拿起自己吃过的逗逗他，他却从来不吃。
直到那日，他结果了她才啄了一口的糕点,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,从小性子糙到大的她才知脸颊滚烫的滋味如何。
她靠着编东西的手艺赚钱，他靠着开糕点铺子赚钱,两人的生意都越做越好，也攒下了很多钱。
两人也就这么理所应当地到了一起,门当户对,相互喜欢，世人眼中的好姻缘。
可他并不满足于此，母亲去世后，自己的手艺便停止不前，她也看出他的忧愁。
那夜两人商议彻夜，最终达成一致。
他要进京城精进手艺，她在家等他，他们约定好，半月一封信。
他近日还在想，是不是因为自己改了地方，信寄丢了，他正打算再去一封信，就见到了她。
他朝思暮念的她。
只知道她是个有了念头便按捺不住的人，谁成想她会找来这里见他？
掌柜的见新糕点大卖，给他休了半天。
“家里可还好？”
“甚好，好得不得了。你在京城的这些日子，可还好？”
“好，甚好。”
实则并不好。
京城人不似家乡人纯朴，常给人使绊子。他才来时吃了些苦，拜师之后，才好多了。
两人见面，却只就着信中早已相互问过千遍万遍的话语相互交谈着，两只手紧紧握着，再也没松开。
她的铺子交给哥哥看着，也委屈哥哥一个大男人这些日子整日做些手艺活儿了。
他的铺子，则是他父亲看着，其实他父亲做的糕点也很不错的，只是家乡的人都盼着他赶紧回去呢。
她住在京城郊外，他住在师父家里。
“快带我去你那住处看看！”
她好奇得很，他信中的那地点，究竟是怎样的？据他信里写的，可是个不错的地方，有假山有池塘，还有锦鲤红灯笼。
“现在街上转转罢。”
“累了累了，”她把手里的竹篮塞到他手里，“想歇着了。”
他拗不过她，便带她来了他的住处。
是师父家的……一间茅草屋子。
和想象之中的地方出入太大，她先是吃了一惊。
虽说进来的时候确实如他信中描述的那样，可是那毕竟……
眼看着她眼泪又要掉下来，他赶忙放下竹篮，竹篮上别着的牡丹落到地上。
他把她抱到怀里：“最怕你过来，却也最想见你。”
“辛苦了……”
“你先回去罢……”
“我过几日便走了。”
……
“此处实在潮湿，你身子受不住。”
“你能，我为何不能？区区几夜，而你却在此住了几个月，让我多看看你罢。”
她抚上他的侧脸。
何止她瘦了，他也瘦了，瘦得更过分。
先前摸上去有手感的侧脸现在棱角太过分明。
他也从未想过，她竟会只身长途跋涉过来寻他。
年幼时的她大胆肆意、粗心马虎，成婚后的她勤俭持家、温柔细腻，现在的她依旧勇敢深情。
两人对视良久，心中都在不由得感叹。
这辈子，没遇错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