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面新闻记者张路延
最近,一段旗装女子的全英文演讲视频走红,吐字清晰、用词讲究,引来不少网友感叹“我的英文竟然还不如一个清朝人”,而视频中的女主角,是裕德龄。
裕德龄是裕庚的女儿,因为父亲出任中国驻外大使的缘故,全家在日本、法国生活数年,因而精通几国语言。回国后,慈禧心仪她们姐妹俩,就招入了宫中,成为紫禁城八女官之一。
作为慈禧的近身女官,德龄拥有了常人无法触及的一手八卦,并留下了《清宫二年记》(又名《御香缥缈录》《在慈禧身边的日子》等)一书,其中大量生活细节,可一窥慈禧的日常。
比如时尚。
在许多章节里,都可以发现,无论穿衣打扮还是护肤美妆,慈禧都有自己的独到见解,如果是生在今天,搞不好所谓的宇宙第一博主就有移位了,如今就来说一说她的审美。
慈禧是一个真正爱美的人。
那种对外女神对内邋遢的女性,慈禧认为她们“没有自己尊重自己的心理”,是这样点评的:
伊们把装饰的一件事,当做是专给别人瞧的玩意儿,譬如今天要去赴什么宴,会什么客,才肯不惜工本地装饰起来,让瞧的人都称赞着伊们的美丽;但在平常的日子,却明知家内没有什么外人,便一些也不讲究了,甚至头也懒得梳,这真是太把自己看得轻了。
她说自己,是人前很讲究地装饰着,人后还是同样的讲究,即便“只剩我一个人在宫里的话,我对于装饰还是要讲究的”,美丽对她而言,是一种自我取悦,而非取悦他人:
一个人如果能够把衣服穿得齐整和洁净一些,并把自己的面部扎刮得好看一些,那末在精神上必然也自能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愉快。
从德龄书里各种细章末节里,倒确实能看到慈禧对美的用心,比如化妆,虽然已经年纪大了,她仍然要擦脂抹粉?理由是:
我们处在这样地位上,所穿的衣服,往往很鲜艳;衣服的颜色一鲜艳,可就不能让自己的容颜再保持着灰褐色了,因为容色和衣色如其太不相称,委实是非常难看的。
但容色相衬,也并非是越浓烈越好,时尚圈里,有一句真理是“LessisMore”,慈禧深得精髓。
比如搽粉,她做粉是很有讲究的,曾经写过文,此处不赘述。虽然她叫专人花了大力气做粉,每次真正用粉时,却擦得很少,不象“寻常一般妇女那样动辄涂成一张曹操似的白脸”,只是很薄的敷上一层就算了。
她擦胭脂也是,虽然和做粉一样,胭脂她也是用了DIY法则,把太监们磨得团团转,玫瑰花也要用上一堆。但擦胭脂时,仍然涂得很少,先是那红丝棉浸了温水,在掌心里擦均匀了,才搽两颊,“脸和镜子凑得非常的近,极度小心搽着,以期不太浓,也不太花,正好适宜为度”。
如果说化妆是做减法,保养则是做加法,属于“moreandmore”,对付个皱纹就有鸡蛋清、玉棍,口服就有珍珠粉、人奶,这里插一脚,因为喝人奶的缘故,宫里养着乳母,乳母又带着自己的孩子,所以宫里常常有孩子的啼哭声,于是很多人就按此做了谣言,说慈禧和李莲英有一腿,还有了私孩子。
慈禧护肤有多苛刻?举个例子,光洗个澡,就要洗掉N条毛巾,自己是不下水的,全靠四名宫女一个个用毛巾来擦,擦干净了,就拿“一缸已温热的耐冬花露来,用四团纯白的丝绵,饱蘸了花露,不惜工本地往太后身上涂去,各处全涂遍了,再另外拿四条干净的毛巾来,给伊轻轻的拍干……”
这样保养下去,想必还是有效,毕竟德龄也说了,以为其裸体“定然只有一重干瘪的枯皮”,不料却是:
身段还是非常美妙的,也不太肥,也不太瘦,肉色又出奇的鲜嫩,白得毫无半些疤瘢,看去十分的柔滑。象这样的一个躯体,寻常只有一般二十岁左右的少女才能有,不料却在一位老太太的身上看到,真不可谓非奇迹了!
只是无论如何费心保养,慈禧也敌不过岁月的侵蚀,和如今许多丫头教女明星不一样,她虽然保养极为费心,但也不装嫩,讲究装扮适宜。
这里讲一讲首饰和张之洞的八卦。
清朝时,官员们送礼都有一套,张之洞好搜集璞玉,都是整块或大条的未经磨制的玉料,家里常年养着玉工,往往一块长阔各约一英尺,厚约七英寸的粗玉,经再三磨琢,最后便只剩了二三英寸见方的一小块,厚只剩一寸左右了,其余的都作为不能用的弃材,那留下的一小块,不但是玉色匀净,而且连一丝一粒斑点也没有。
他一送礼,慈禧总是很期待,来不及地吩咐李莲英“快把他的东西带上来!”
送的果然是玉器,有一幅翡翠耳环,绿得犹如一片最鲜明的菩提树叶,它们的式样是做得和两勾新月没什么差别的,阔度大约有一寸。慈禧把它们迎着光,做一番仔细的透视,仍然找不出一星斑点,尤为欢喜。女官们瞧她爱极了,就怂恿她戴,她却收敛了欢喜,沉郁起来:
我们如今是不能象从前那样的好看了,脸上似乎一些活气都没有,怎么能戴起这样鲜明的饰物来呢?
她怕女官们听不懂,还举了肃王福晋的例子,说“无论伊怎样施朱敷粉,脸上许多隐隐约约的皱纹,再也逃不过别人的眼睛了,上次伊来的时候,尤其见老了许多,这是什么缘故呢……就是伊不曾懂得穿戴翡翠或玉制的饰物的秘密。”
在慈禧看来,如今穿戴的簪环钗镯之类,最适宜无过于竹石色的珊瑚,深一些暗一些,不至和老惫的倦容,和失神的眸子冲突。而翡翠或玉制的饰物,只宜于正当快乐的时候的人,和正当青春时候的人,更不能缺少动的人笑容来做它们的衬托;如其一个年事较高的人,或是一个精神很颓唐的人穿戴了这种饰物,其结果必致两败俱伤。
所以年轻时貌美的肃王福晋,不知其年老,仍然戴着不属于张之洞送慈禧的翡翠耳环时,不仅耳环不可爱了,再倒映着主人黯淡的容色,“夹在两旁,竟分外的老而且疲了,看去真象是一块具有十数年历史的枯木一般。”
然而因为身份的缘故上,所穿的衣服,往往很鲜艳,她只能尽量去挑选颜色,比如*色,是她尽量避免的:我穿*色很不好看,一穿*袍,我的脸就和袍子差不多颜色了。
淡红和淡蓝,则是她偏爱的颜色,但因为年龄的缘故,她更建议年轻人穿,而日常穿的寝衣,则是浅灰色,胸前和背部绣金色团龙,衣袖绣着大朵儿的牡丹花,红花绿叶,最大的花就在肩头上,枝叶交沿下去,一直到袖口上。
她不止管自己穿衣,还和西门庆一样见不得人难看,宋惠莲红袄配紫裙子,西门庆说怪模怪样,送她一块蓝缎子做裙,她要是看女官颜色穿得不对,就会大声喝道“这件袍子又穿错了,难道你还不觉得吗?快去立刻换一件,快去!快去!记着,别的颜色都不行,要换一件蓝色的才好!”
碰上笨的女官,她强迫症发的同时,还要去解释穿衣和颜色之道:
你还不明白吗?当我们在不很快乐的时候,一切太浅或太显的颜色,是会格外扰乱我们的神思的!象你此刻所穿的这一件粉红色袍子,便是如此。它的颜色非但和你自己的容颜极不相称,而且还要使我们瞧的人觉得异样的刺目,所以必须换去。
……
如果她花这些心思花到其他地方了,或许一切又会不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