胭脂雪作品欣赏,主编*幼中
感冒没胃口,见邻居提一袋玉米碴子粥,我吞了一点唾液披衣下楼,生平第一次对大碴粥充满了向往。
就着咸鸭蛋吃了一碗,末了,口中还残存着鸭蛋与粥拌合的味道,之前没察觉的奇特味道。难怪金圣叹临刑前对儿子说:花生米和臭豆腐干同嚼有火腿的味道。这是一种极致的无奈和对死亡的高蹈。
韩燕不喜欢大碴粥,和厌倦了没有关系,母亲说我嘴巴馋。那个年代细粮难在餐桌上见,每逢吃干粮或是白米饭,我安静地自顾着吃。害怕母亲给每人盛一碗不稀不稠的大碴粥溜溜缝。母亲的粥还没朝向我,早已仓惶地逃离桌子。晚饭大多是大查粥,母亲的手巧,一叠叠的咸菜精致地立在盘子中央,充满了诱惑的色彩。我望着那锅热气腾腾的大碴粥和准备就饭的咸菜,前来的脚步慢了下来。母亲牵着我的手去洗,将不情愿的我按到了椅子上,推过了粥碗。对于大家的哄笑和戏谑我一概不理,艰难地咽着,母亲无奈地摇头。终于,拒绝赢得了胜利,只要剩下的白米饭,我能无视别人的眼光和差不多要激起的民愤吃下去,母亲就会说:别看了,那是剩饭我给你们做新的。
要上中学的暑假,母亲给我缝了新书包,还买了一双白色塑料底红色条绒布鞋,说开学再穿。然而,等不及我开学她便走了。母亲走了,我的家变得凄清惨淡,温暖倾塌,吃饭便成了问题。二姐家在学校附近,我基本住在她那里。二姐工作、带孩子,业余还开了个食杂店。每逢吃大碴粥姐只给我盛米汤,出门的时候鼓鼓的书包散发着面包醉人的香气。平日二姐也会借故让我照看客人,怂恿我抓些糖塞进口袋。记忆最深的,那个时期我吃够了柿子饼,口袋里每天都要装上几个,在校园的任何角落自得地吃着。不知二姐结算利润的时候,是怎么把我这吃喝帐给抹平的,总之她的家很和谐,姐夫总是和善地笑。我穿着二姐的嫁衣,吃着一般孩子可能吃不到的零食,我才知道,关于爱,没有比这更好的定义了。
韩燕假期,一般住在大姐家。我的两个外甥对我嫉妒得要命,为我均摊他们有点像样的伙食。时常貌似关心我开学的时间,我时常打趣说小姨打算从此辍学......老二翻着白眼跑远了,老大拗着说些气急败坏的话,往往被大姐训斥一顿,站在一旁无声地掉眼泪,眼泪像荷叶雨,噼里啪啦地作响。每次吃大碴粥,两个外甥都不作声地盯着妈妈端给我的小灶。为此,我的外甥深恶痛绝了几十年。时至今日,即使各自功成名就,每每见我都要痛说令他们不堪回首的那段历史。
大碴粥铺天盖地的来还是我上高中的时候。食堂里的伙食差得要命,三餐一顿小米饭两顿大碴粥,周末改善伙食,一般是不明什么馅的包子,吃起来叫人浮想联翩,想孙二娘想孙二娘包子铺。灰暗的小米饭里时常有一同熟了的虫子,开始,不免恶心一番随手倒掉,屡见后,便不再去腾挪思想,虫子丢了饭吃下去。尽管小米饭里杂虫丛生,中饭的时候还是多买了一份以备晚饭。夏天吃凉的,冬天炉子上热一热。每天吃着生硬的米饭读着《窗外》《几度夕阳红》《巴黎圣母院》,更有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;《窗外》有我的影子,而我的命运比于连·索黑尔好,没有成为贵族的牺牲品,可以自由地爱与恨。
因为厌倦大碴粥,时常的日子觉出了饿。语文老师领着我们读朱自清的《荷塘月色》。我尽量提高声音读得字正腔圆,还是按捺不住饿的冲击;华老栓奇特香气的馒头,我都没觉得血腥,想象着那氤氲的热气和小栓的咳嗽声。尽管有些饿,我还是愿意听语文老师那浑厚的声音,把我带到一段段精彩的文字中,去享受文字带来的美妙。数学课便睡了,半梦半醒之间想,中午不吃大碴粥。
一日,食堂里人群骚动。拨开人群看见大家围着公示板看。上面写着:今日大米饭——味儿......饭字的后面是加长的破折号,后面用黑笔写着“味儿”。有人声讨着谁这样的没公德,也有人把瞬间的笑容凝固,觉得自己天真的可耻捂着嘴巴跑开了。听说这是班长的恶作剧,大家一哄而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好事者的居心。我抬头看看班长的脸,惨白得不明寓意,好像感冒了,站在氤氲着热气光线不明的食堂里,好似魑魅丹青画,有恐怖感,正用游移的目光看着大家。
其实,相比之下我是幸福的,二姐常委托做老师的同学带给我鸡蛋、饼干、瘦肉丝炒咸菜。饼与咸菜,让我有蛮荒世界里得势的感觉,也有吃得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。
挨过了三年的高中,大碴粥不再执拗地追随我的生活......
不经意间,我工作了。自己做自己的主觉得很奇妙。第一个月发工资,势必要挥霍一下。我捡了个饭店坐下,谦恭地拿着菜单子瞧着价码,本人还是挥霍不起,在主食一栏,我越过了大碴粥,叫了碗打卤面,环顾了四周,学着别人斯斯文文地吃了。虽然一碗面,仍有豪华感,有自食其力的安适。此后,听到大碴粥的叫卖声,我刻意地绕过去自顾着前行,脚步停留在任何一种吃食面前交易着,有得意的神情。这个时候我很兴奋,觉得生活变了,生活变得有所选择,并能选择了。
韩燕时代真是仓促,没想到我也结婚了。婆婆甚爱大碴粥,经常自己煮。为了一锅粥从早晨看到中午,小火慢炖地很费力气。为讨众人喜欢也会大老远跑去买来。刚嫁过门的时候,我用不饿搪塞过去,害得我一晚上饥肠辘辘食不果腹,个中滋味是很煎熬的。先生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给我弄点吃的,往往有做贼心虚的感觉。后来无法忍受这般的精神折磨,竟然说有胃疾,无法承载大碴粥的硬度不敢享用,只得忍痛割爱了。
婆婆遗憾地摇摇头,为我的胃痛焦心,那神情不吃大碴粥是理所当然的。先生知道底细,常拿我打趣。随他去,只顾闷头吸溜吸溜地喝着自己的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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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:
韩燕胭脂雪女,本名韩燕,黑龙江人,大学学历,公务员。年至半百,知世事沧桑。知这人世的薄情冷暖;亦懂得活着便是修行。